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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回 赵高（第1页）

姬昔伊的爱好之一是读书，在她所读的书中，有一套书是她喜欢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的，那就是《毛概》。《毛概》的开篇中写道，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

在姬昔伊的认知中，赵高作为宦人的代表，也是可以被团结的。而且，她可以用一种颇为狡猾的方式团结对方。那就是，以利诱之。

赵高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宦人最想要的是什么？一个是亲人——他们去了势，想要自己的血脉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只要有获取亲人的可能，他们都不会放弃，这也是为什么赵高历史上对胡亥勤加指点，辅佐对方当了皇帝（最后胡亥死于其手主要是因为权势和亲人发生了冲突，两者之间前者对赵高更重要，所以他放弃了胡亥）。

一个是权势，因为有了权势，才能有钱，有了钱，就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野心。还有最后一样，就是名声。甚至可以说，如果能给宦人一个名垂青史的好名声，让他们即刻死掉也会有不少宦人答应——但前提是这个宦人是看重长远利益的。

姬昔伊觉得，赵高是既看重长远利益又看重短期利益的，要不然他也当不成中车府令、也不能得到嬴政的重用。这已经充分说明他想要利用自己的才华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扩大自己手中的权势。

更何况赵高肚子里是真有墨水的，他的才华是能为这个国家带来积极改变的，这样一个人，直接杀掉或者安个罪名杀掉太可惜，以利诱之才最稳妥。

姬昔伊享受着王紫为她梳头的舒服劲儿，王琅在一边给她穿上新衣服。等一切收拾妥当，赵高已经弓着身子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赵府令，请进来说话。”收到姬昔伊的眼色，王紫立刻道。王琅则是低着头小心往姬昔伊身边靠了靠，生怕赵高认出她。

赵高的脸上仍旧挂着万年不改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给姬昔伊问了安，才找了张软垫跪坐下来。姬昔伊生完孩子没多久，不能受凉，便卧在塌上。

“娘娘，不知有何事传唤小的，小的定当尽心尽力。”

“紫儿，你去给赵府令看茶。琅儿，你去抱扶苏过来，给赵府令瞧瞧。”

“诺。”王紫用铜杯为赵高倒了杯茶，递给对方。赵高接住，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放在身旁矮几上。

另一边，王琅如电击般颤栗着抬头，喊了声“诺！”，她走到耳房中抱来扶苏。扶苏刚由奶妈喂过奶，睡得正香，被人抱起来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熟悉的人，又睡了过去。

王琅不敢大意，抱着扶苏来到赵高面前，蹲下身子，使对方能清晰看见孩子的模样。赵高在孩子脸上一扫而过，而后，他的眼睛紧紧盯住王琅的脸，王琅被他那钩子般锋利的眼神看得面无血色，但她碍于职务，不敢挪开半步，只得忍受着赵高一刀又一刀地刮走她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勇气。

她的手在颤抖，心也跟着颤栗。

“真是位冰雪可爱的公子！”赵高终于挪开了目光，他看向卧榻上的姬昔伊，笑眯眯道，“不知娘娘所为何事，竟然让卑职见到出生不久的太子，卑职真是受宠若惊。”

“赵府令，本宫听闻你最近在寻找对食，可有此事？”

赵高眯着的细长眼睛陡然睁圆：“娘娘好灵通的消息。确有此事不假。不知娘娘准备怎么处置小的？”

“哎，你毕竟是大王亲自任命的中车府令，本宫不会越权来治你的罪。更何况，人到年纪了想找个伴，再正常没有。我让我的丫头琅儿和紫儿当我儿扶苏的干娘，就是还缺一位老师——还是琅儿说赵府令您读书甚多，才学精进，本宫心下便起了心思，想让府令您来见一见我儿扶苏，看看有没有意向当我儿扶苏之老师，帮助本宫关照他的日常起居，等大了些，再教导他读书习字。若是愿意，回头就由您与王琅交涉，不知赵府令意下如何？”

赵高垂眸，沉默了半晌，最终对上姬昔伊的眼睛：“小的为娘娘分忧，理所当然。更何况分忧的对象还是太子，小的定当尽心尽力，不辱没娘娘对小的的信任。”

“有你这话本宫就放心了。”姬昔伊使了个眼色给王琅，王琅才颤抖着站直，抱着扶苏回到耳房。王琅一路走，一路忍受小腿肚子的哆嗦。是的，她害怕，尤其是姬昔伊说完那番话后，她变得更为害怕了。她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是不难猜出姬昔伊那番话的意思：姬昔伊是在拿她做饵，钓赵高这条大鱼——只是明面上拿扶苏做幌子罢了。

王琅觉得心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她看着床榻上的扶苏，忍不住抹起泪来。抹了几下泪珠儿，她耳边听见扶苏哼哼唧唧的哭声，赶忙上前，提起扶苏的两条腿，抽出尿布，看看他是否因为尿湿了而难受得哭泣。雪白的尿布上是一团鹅黄的痕迹，王琅叹口气，给扶苏换尿布。换完尿布，扶苏仍旧啼哭不止，王琅只好找奶娘给扶苏喂奶，扶苏才止住哭声。

走出耳房，王琅扶着走廊上的木柱看向天上的白云。她瞅着白云，突然觉得无比的羡慕。若她是一朵白云就好了，自由自在，无需操心主子的心思，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前程，只要在天上飘着，便是从从容容的一辈子。她没有低头，一路仰着头走过走廊，眼睛一直抓着天上的云彩。谁成想一个不注意，正巧撞在从寝宫中出来的赵高身上。

“对不住，是奴婢——”王琅还没站稳，刚要道歉，一抬头看见是赵高，她的话便停在嘴边，怎么也吐不出了。

赵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真实了不少，还虚虚扶了她一把：“你我之间，不必道歉。”

王琅本想躲开他光洁如玉的手掌，但她到底不是刚来秦国的琅鸟了，她很快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借行礼的动作避开赵高的手。

赵高眼睛一掸：“你这回竟没像上次似的白了脸。”

“大人说笑了。”王琅没有和对方对视，“小的还有事，先走一步。”

“等等。”赵高叫住她。

王琅停住脚步，笑眯眯地看向赵高。她袖在袖子里的手掌，却用指甲将掌心掐出坑来。

“大人还有何事？”

“我以后是太子的老师，以后我们也会经常见面。王琅姑娘不至于对我这样避之不及吧？”赵高背着手，慢慢走到王琅身边，他侧过脸，细长的眼睛裂开一条细缝，望向距他不过半尺的王琅，“还是说，王琅姑娘，认为我这个阉人不配当太子之师呢？”

王琅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阉人，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面上却仍是笑着：“大人说哪里的话，您是娘娘看好的人，自然也是我们以后要尽心侍候的人。”

“哦，这样说来，王琅姑娘并不讨厌我。”赵高微微一笑，“那么，不知王琅姑娘，可愿做我的对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