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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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第1页）

隔天贾母才告知黛玉，有一门亲事，便是周贵妃的娘家。周贵妃养了大皇子，在后宫位份高不说，也稳固得很，周家老太爷原是礼部元老，太上皇当政时期多次任会试主考，门生故吏众多，今上登基后为免外戚权大，便卸了职封通义伯，周家有四房，长子在刑部，次子即周贵妃之父，在吏部，三子捐了知府候补，四子现外任，是新州府丞。各房子弟众多，且多从科举出身，现欲说亲的是三房次子，现年十五岁，已有了秀才之身。四房人已分家单过，三房当家的是继母。

贾母说道：“若是没分家，这三房最弱，你嫁过去怕是难熬。”黛玉心想看府里就是例子，二房出了一个妃子，哪怕贾政只是五品官，大房即使有爵位也得处处让着，何况这周家三房无职无爵。

贾母又说：“可分家了这一条就算不得什么了，平日各房各过各的，在官场上却是合族共进退。周家门生故吏满朝，叔伯兄弟几十个，这便是助力，周公子来日中举是必然的，朝中有人帮扶，仕途想必不难，若得中进士，前途更不可限量。你琏二哥旧年见周公子，人品相貌都不差。两位娘娘的意思是趁着年下大家都松动，两家长辈相看一下。”

元妃娘娘这便是看中周家的人脉了，黛玉略一思索：“老太太，周家看上我什么呢？”黛玉也知道贾母肯定看不上小门小户，只是大户人家却也极可能看不上黛玉，如周家三房这样的大户中的弱枝便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贾母道：“你不要妄自菲薄，人品模样配谁配不上，况我给你的银子，一般的高门大户也未出得起。”

黛玉决心已定：“老太太拒了吧，我配不上周家。”

贾母说：“你再细想想，这门亲事是两家娘娘牵的线，如今娘娘在宫里艰难，能有个一男半女才好在宫里站稳脚跟，再不济周家这门亲也是为着我们府里寻后路。”

黛玉道：“外孙女也不想老太太为难。孔圣人都说危邦不入，周家子侄众多，挑来挑去挑了个十五岁的，比我还小一两岁，这便是认定林家之女不配周家门弟，要强配的话便只能在弱枝中找一个倒霉的来充数了。偏他还继母当家，想来爹不亲娘不爱，便也认了。老太太，二姐姐还在时，孙家别说帮扶府上，府上一出事，他们就借口大舅舅使了他们银子虐待二姐姐，生生把人作践没了，我常想，二姐姐与世无争，上万两的嫁妆，便是不嫁，守着这些银子小门小户的过日子，说不得活到七老八十还好好的。”

黛玉说得急，这一大段话中夹着几声气喘，到最后竟咳嗽了几声，贾母等她平复了，才沉声道：“各人命数不同。”

黛玉道：“老太太怜惜我，我哪能不知。只是玉儿从小寄人篱下，活得小心翼翼，我若进了周家，从此更是一辈子的低眉顺眼。”

贾母吃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外祖母几时不为你打算，这事容我再想想，你也别一味钻牛角尖想岔了，姑娘家哪能说不嫁这种离经叛道的话。”

黛玉想说便是极力主张“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理学大家程颐也许族中女子不嫁，只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无谓口舌之争。

回房了黛玉便咳个不停，紫鹃忙给她服了药丸：“姑娘想开些，两家大人还没相看，八字还没一撇，眼看着身子好了大半年，可不能前功尽弃。”

黛玉道：“我还记得你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如今我就是应了这话，知心的没求到，却容易得了几万银子。”

紫鹃道：“姑娘也说过，银子这东西，有它更有底气，没它，也得过日子。好好养身子是正理，别的都不值什么。”

吃了冯老御医给的丸药略好些，只夜里还有咳，过两日丸药吃完了，便又不分白天黑夜地咳，贾母请了太医，开了方子也不怎么起效。

一事未决，又添一事。这日凤姐来探看黛玉，进门就说：“我有一个方子，保管妹妹药到病除。”黛玉知她爱打趣人，便道：“太贵的方子我可买不起。”凤姐大笑道：“放心，不问你要钱。”

等打发了下人，凤姐才与黛玉说：“周家的亲事，你不用担心了，老太太不会再提了。”黛玉大吃一惊，听她慢慢道来：“我跟老太太说，一来娘娘若要有个一男半女当年盛宠封妃时就有了，如今投靠协理宫务的周贵妃就能有？二来周家若真能帮扶，他家三老爷怎么还是捐官待职，不早上任去了。所以跟周家联姻这两样指望都靠不住。”

黛玉将信将疑的摇头：“嫂子这时候还来打趣人，这两样老太太会想不到？”

凤姐得意道：“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到点子上。药总得一味一味地下，哪能一上来就用猛药。”放低了声调：“我们爷前几日遇上了都察院钱副史钱家三公子，钱家如今炙手可热，钱公子人品相貌京里也是数得着的，多少人家眼谗，听说三年前科考，翰林们都押他的宝，只人家想要高名次，这才又多等了三年，出年是必中的，我们爷便请了酒，席上钱公子有意无意地打听妹妹。我们爷在这些个事情上可是门清，便私下透露了周家说亲的事。钱公子次日捎话定了新丰楼还席，席上虽没有说破，却借着酒劲跟我们爷说他相中了一个姑娘，父母已答应待春闱考完便为他求娶。”

见黛玉咳得懵懵懂懂的，凤姐笑道：“我们爷便问他怎么就相中了？他说那姑娘跟她外祖母来过他家，他无意间瞥见了一眼，姑娘的生得极好不说，身上的书卷气正是他此生所求，两家早年也有旧，算得上是良配。只他现在忙于备考，身不由己，希望上天保佑这姑娘能等他三四个月。”

黛玉边平复咳喘边听着，听到这时不免又一阵大咳，因她一下明白过来这钱三公子相中的人说的似乎是自己。凤姐拍着黛玉的背等她平息些，才又道：“你想不想知道老太太听了这事什么脸色？”

黛玉接口道：“怎么说？”

凤姐神秘一笑：“他日你跟钱公子成亲请我坐上席，我才说。”

黛玉脑中迅速闪过庄子里钱太太一瞬间冷若冰霜的脸，自嘲般道：“那就别说了，不会有这一天的。”

这回轮到凤姐诧异了：“怎么讲？”

黛玉一笑：“对钱太太来说我还不够好，我不信钱公子真拗得过她。”心里还有一句“便是拗得过，我也不会淌这趟浑水。”却不好说出来。

凤姐却不以为然：“这你就不懂了，等钱公子中了状元，看谁拗得过谁。只是老太太说周家的事不许声张，钱家的事也不许声张。”

黛玉一时也参不透老太太的两个不许声张有什么不同，她只关心周家的亲事到底能不能推却，至于钱家的事，还有几个月，也只有到时再见招折招。只咳却不见好，回了贾母说冯老御医许了她可拿诊书去看病，贾母便派了凤姐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