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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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第1页）

十九才得了信说贾母次日要来，黛玉等忙做准备，好在几日前黛玉生日时，丫头们打听得前门大街一个大厨，请他做了一桌生日席面，吃着极好，便说定日几日后再请他做待客的吃食。

次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春阳暖暖，庭中草木争萌，贾母带着凤姐一行人浩浩荡荡而至，贾母坐着婆子们抬的软轿看了庭中各处，这才在厅堂落轿，黛玉扶着贾母房中各处看过，贾母对黛玉的布置还算满意，只说香案上的三足豇豆红香炉要撤下来，香案高，不小心撞着，摔碎了东西不吉利，换成铜的，将她库里的宣德炉取来，又说宅子里都是女眷，得请有神通的神明来坐镇，回去请好了一并送来。

看得出贾母的兴致极高，精气神也较去年好多了，想是办完宝玉的终身大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用了几样点心和小食，其中一碗三鲜小馄饨几乎吃光了。这馄饨是请来的大厨的拿手绝话，新鲜的羊茸鱼茸鸡茸再加上等的菌姑做馅，一大早熬了燕窝作汤底，算起来一小只馄饨几钱银子，加上陪着来的凤姐、湘云，一口气端上来四碗，几十两银子就没了。

黛玉自己吃得心疼，不长眼的湘云却问还有没有，再盛半碗，不待黛玉发话，凤姐就快人快语：“就是尝个味，谁家千金小姐胃大如牛。”黛玉不由想起为几两银子就装疯卖傻打抽风的刘姥姥，当时嫌她不自重，贫者尚不受嗟来之食，如今才渐渐能体会小民百姓为衣为□□打细算的辛酸。

黛玉早听得那日湘云回府后亲手写了信交给来人带回去给叔婶，明确说了她的打算，一不愿再说亲，二不再回忻州，为不妨碍妹妹们说亲，她自愿为卫家守节，请叔婶将她应得的嫁妆给到她手中，若强逼她回忻州说亲，便立马套脖子上吊。

逮了个空，黛玉便问湘云心下的打算，湘云道：“有老太太在，我自是不愁，老太太若是不在了，宝姐姐也不会不管我。只是宝姐姐才过来几天，竟与之前大不同了，她从前是何等大方大度，现府里光景不同旧时，吃穿用度减些，婆子丫头裁些，也是不得已，可是昨日说要遣人头一个就是袭人，竟是为何？”黛玉却知表面看来是妻妾争风，但有欺上瞒下的袭人在，宝玉就不学好，心下暗服宝钗有决断，面上却不好说什么。

过了晌午，贾府一行人才浩浩荡荡的去了。俗语说要想一日不得安宁便请客，为这几个时辰，黛玉主仆人劳心劳力了好些时日，黛玉心下明白贾母一来是不放心自己，二来也特意做给府中人看的。

次日，黛玉便醒得晚，醒了也不愿梳洗，赖在枕上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赵家，这世上能相看不厌的人本来就少，可自己遇上的赵家人个个都对自己好，就连没见过面的大奶奶也对自己有恩，话已说开，赵随是不会再来了，虽然与珮瑶只见过两回，但她出阁，便是自己回报赵家一二的机会，若再有缘，便要等到玲珑出阁了。

正自谋划着，紫鹃隔了帐帘小声地说：“姑娘，赵侍卫在外边亭子里坐着。”黛玉的谋划被打断，便没好气地答道：“当我林家是什么地方，不见。”

话虽如此，还是起了身，紫鹃等人帮着梳洗，黛玉还是气不顺：“你还不去赶人？”紫鹃道：“他是哪个名牌上的，我是姑娘的人，要赶也要等办完姑娘的事再理会他，让他坐会子冷板凳。”

等黛玉收拾好了出得厅堂门，便见赵随气定神闲地在亭中喝茶，还是惯常的打扮，黛玉不由想他难道就只有这两身便装。进到亭中福过礼，便听赵随开口道：“我刚给这个亭子想了一个好名，姑娘想不想听听。”

黛玉见他闲逸至此，不由不客气起来：“按理说阁下一个月只能在宫外五六天，应当忙到脚不沾地才是，怎么总有功夫到我这儿来。就算你的功夫不值什么，我这住的都是女眷，你常来常往的左邻右舍见了怎么说，你也不想我被人说三道四吧。”

赵随哈哈笑出声：“原来林姑娘起床气这么大，领教了。不过你说的常来常往，倒是很对，我来这儿的时间加起来的恐怕比姑娘住至现今还更久长些，左邻右舍去年就认得我了，早都当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了吧，你住进来，他们可能以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在这暂住吧。”

黛玉知他整修这宅子可能花了不少时日，便有些心软，但听他说“未过门的妻子”，不免刺耳，便道：“听得府上家风家声极好，有的是名门闺秀等着过门，我们庙小真容不了大佛。”

赵随又是一笑：“你听得的是什么家风家声？若说的是不纳二色，那是外头以讹传讹，我们家从来就没有这种规矩。可见流言信不得。”

黛玉便道：“那就愿阁下尽享齐人之福。……”本想说好走不送，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题：“珮瑶月底出阁，她喜欢些什么？”

赵随还是笑道：“你是想给她添妆？那日你会去我家么？可惜我后日得入宫，要等到三月初六才能出来。“见黛玉不理他，这才想起黛玉的问题，便道：“她爱读医书，爱伺弄花草，别的就真没太留意过。不过，《礼记》有云‘礼尚往来’，我的想法是，大家都不傻，送出去的最后都差不多会送回来，所以在这事上太费脑子不值当。多数的人家的做法是论亲疏，我的做法是，在力所能及之下，先看是否有急需，若有，送急需之物，若无，看你是否了解对方，若了解，送他喜欢之物，若不了解，看感情深浅，深，送你喜欢之物，浅，按常例惯例。”

黛玉受益非浅，点头道：“难得你讲得头头是道，清楚又简单，真是多谢。”

赵随得意起来：“今日好容易听你心平气各说话。“一指桌上：”礼尚住来，得了你不少好东西，这个算回礼。”

黛玉这才注意到石桌上一个两三寸见方的红缎锦盒，原来他今日是来送回礼的，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宅子你费了不少心力，不敢要阁下回礼。”

赵随道：“放心，盒子虽大，却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一件小东西，摆在案头玩的。”黛玉移步过去打开锦盒，确是一个类似于猴子献寿式的白玉雕，只是猴子改成了一只娇憨的小白兔，手里捧的也不是蟠桃，而是一把各色的花儿，玉质看上去也晶莹剔透，名贵说不上，但不也至于不值钱。

见黛玉表情温和起来，赵随又道：“说正事吧。你这儿人手不够，我知你不愿用你外祖家的奴才，自己找又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我这儿有几个人，一对母女，原是我父亲军中伙夫的遗孀带着女儿，淮安府人，能做饭烧菜，最重要是爱干净；两个护卫，原是我西大宫的手下，身手不错，赶车护卫跑腿都可以，人品也可靠。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良籍，并不是奴籍，姑娘若信得过我愿意用他们，我就让人过来，若觉得我别有用心，不想用我熟识的人，就当我没说过。”

黛玉当然知道好歹，如赵随这样在军中、宫中经历过的人，眼光自然比她这个闺阁女子强多了，便道：“我这几天正找人，真是多谢！是不是奴籍关系不大，他们若在我这儿做不惯或另有高就，我也不勉强。”

赵随这才放松下来：“我还当我今日运道不好，一上门就触了姑娘霉头。我一会儿就让他们收拾好了过来。”

不过，很快又正色道：“还有，南安王府霍家的案子，我听御前的弟兄说这次圣上打算用猛药，以此一案整肃朝风。这案子迟迟不判，想是牵连极广，他家偏别人不认只认了贾家的姑娘，光这一条，京里就人尽皆知，都说贾氏两府是南王府附庸，若这两府自身过硬还好，偏随便一查就劣迹斑斑，大理寺既得御批要下狠手，无罪都要脱层皮，何况本来身上就不干净。我的意思是，南府案子没定下来之前，若不是十分必要，姑娘最好不要回府走动。”

见黛玉蹙眉，又懊恼道：“你知道，我不怎么会说话，可能说重了，也许那两府会没事，你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别又犯了急症，冯家外公还在路上，我婶娘又忙着嫁女，到时寻人诊病都难。你既叫我一声‘恩公’，你的事我就不会不管。”等黛玉点了头，才告辞而去。黛玉看他脚步匆匆，知他确是忙碌，便有些后悔之前让他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