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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云身侧是花,头顶是花,脚下踏过的每一寸也都留下花的残骸。惯作橱窗内被展览示众的玻璃娃娃的他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讨厌花,讨厌注视,讨厌每一瞬光影闪现的镜头。
许朝云仰头看向光源,眼睛在被刺痛的瞬间闪过一丝恍惚。
他知道:
他是被大头针固定的蝴蝶。
谢凌是研究这只蝴蝶的学者。
每一次的翻阅与注目都让许朝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被凝视,他不可禁止地在内心产生一种对自己这副皮囊的厌恶。
他知道那不是欣赏,那是把玩,那不是高山,也不是流水,那是陈词,那是滥调。
它不超越。
它将一半人类排除在外,只作为谢凌的私欲出现,而许朝云是他眼中面目全非的客体。
它不是艺术,它是令人窒息的阴暗巢穴,它是令人作呕的腐朽创作。
许朝云是不愿意献身的,那些“艺术”不可避免地给他带来一种劣等感。
他不愿意当这样的缪斯,如同一座被硫酸腐蚀的雕像,泼硫酸的人尚冠冕堂皇,他却满身是疮。
落了漫天光辉的夕阳,散着赤红的光,他恰一朵朝云,沐了满身金光,却更显残破,似雪上霜。
直教他不愿面对,这样破败的自己。
谢凌的爱语每天不重样,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是。唯一相同的是被幼化、被矮化、被妖魔化,乃至被物化的许朝云。
初时,谢凌尚能天真地说:“我可以成为你的倚靠。”
“当我的缪斯吧,亲爱的。”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他的双手轻轻捧着许朝云的脸,面上的表情温柔又沉醉,自我陶醉到可怕。
而当人类的欲望无止境地膨胀,得不到回应的谢凌便日渐暴躁,化身为恶魔。
他摔下画笔,又拾起一支名叫“画笔”的纹身针,作威胁。
“你不会以为笼子里的金丝雀什么都不用做吧?国王的夜莺还要唱歌呢……”
“在每一天!”
对缪斯用尽手段却依旧无功而返,这让一路走来皆是鲜花着锦的谢凌难得尝到了挫败的滋味,内心不安的他请来大师卜卦又制图,甚至改了整座庄园的布局与装潢,无比反复,只为在卦中求得一霎心安。
刺青烙下,谢凌带着答案反铺道路,只为得到许朝云的“归属”。
痛苦逐渐在加诸……
不,本来就是痛苦,现在不过是程度加深加重罢了!
那些灯光,一下,一下,凿进许朝云的身体里,搅拌着痛,痛,痛,配合光线角度镜头焦距乃至狂热冷漠恐怖窒息,把他钉进画框里。
他的身躯无法自由延展,皮骨皆颤,灵魂也被困在这一隅。
在谢凌的世界,许朝云是显微镜下被扫描的一张微小切片。伟大又低俗,像本被捧上神坛的三流小说。
画室里的作品一张一张地叠加,像雪花一片一片地往干涸的山峦上倾压,或是等融化,滋养许朝云的外壳;或是等雪崩,将许朝云的最后一口生机冷冻,侵吞。
谢凌从不是个有耐心的,在许朝云身上施加手段的时候,他也从不知收敛。
许朝云一直以为自己已能勉强习惯充当被凝望的客体,可谢凌一出手,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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