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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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第1页）

凤姐先是被夺了管家，后分了家，大太太就更明目张胆地不待见她，大房的事不许她沾手，现重新得府里真财神老太太的支使，乐得开了花，一路上跟黛玉说个不停。黛玉便问母亲陪嫁庄子整修的事。

凤姐倒是知无不言：“先姑太太陪嫁了两个庄子，一大一小，大的上千亩，是城东的良田，种稻麦主粮的，你问的是城南小的那个，不到百亩，种果蔬养家畜的。”黛玉原就听得京中贵女的嫁妆务求齐备，一生的吃穿用度娘家备得越齐在婆家越有尊严，想来这两个庄子便是供母亲嫁后的口食的。

只听凤姐一声叹：“大的那个早被卖了，小的这个卖了不了多少钱，周瑞家的便租了给人家养羊，老太太发了话才收了回来，可屋子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满庄子都是羊膻味，怎么修整都住不得，且得放几年再说。”黛玉知道京里权贵之家最好羊肉，这也是最卖得起价的吃食，比起种果蔬确是有利多了，只可怜她全不知情，还心心念念想着去那里住。

冯家熟门熟路，一会就到了百福街冯老御医府上，入了二门，管事妈妈请入偏厅，却道来得不巧，冯老太爷几月前带着众弟子南下，现还未归，还请另寻良医。凤姐便说太医看过了，效果不大，不知冯家能看诊的大夫还有谁，管事说大爷在太医院，一般在宫里当差，便是出宫也不开私诊，二爷跟着老太爷去了南边。

紫鹃插话道：“前次老御医开的金花丸很得效，若还有，给些也好。”管事妈妈面有难色：“药是有，不曾号过脉看过诊，我们不敢私下给药，这是祖上的规矩，可不能破了。”

黛玉便不好勉强人家，几人告辞出来，出来时正遇有车马入内，黛玉等便避在一旁，等来车入内，这才出了冯家大门。几人满兴而来，无功而反，都有些颓败。

马车缓缓而行，约走了有半条街，听得后面有冯家人打马追来，说正巧大姑奶奶刚到冯家，她虽不对外看诊，但医术用药都是得自老太爷真传，若信得过可给林姑娘看诊。

黛玉一行喜出忘外，掉车回到冯家，不多时进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夫人，家常打扮，中等身形，满脸和气，黛玉便福礼问好，夫人看了紫鹃呈过的先前的诊书，笑道：“果然是林姑娘。”便问起病时间、病症、饮食起居等，诊过脉，道：“姑娘想是遇上什么难事，积郁成伤，致肝火肺虚，呈气逆作咳、面红、胁痛之症。”

黛玉频频点头，心想这冯家果然名医，一个姑奶奶都强过贾府请的太医，冯夫人又道：“金花丸是缓药，治不了急症，姑娘得尽快止了咳，再这么下去怕咳坏了心肺。”便开了二陈汤、三子养亲汤两种汤药。

黛玉谢过，心里想知道冯夫人如此另眼相看的缘由，便犹豫道：“夫人原先识得小女么？”冯夫人道：“想是姑娘不知，前次姑娘得我父亲看诊，原是我促成的。”太医品级不高，许多勋贵人家常对之呼来喝去，甚至有折辱恐吓的，一些太医也卑躬屈节起来，冯老御医厌此世风，便称封山，对外不出诊，尤其勋贵之家所求多不理会，冯夫人夫家乃老北静王部下，是以北静太妃得了贾母相托才请了她出面。

冯夫人笑道：“真是因缘际会。刚才入门时听说来寻诊是姑娘，无巧不成书，我便使人追了出去。我父亲原是为南方大军疫情一事南下，现大军全胜已踏归程，只他年岁太高，又沿途寻访名方，一路走走停停，少说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到京。”黛主感激冯夫人，更敬佩她的热心肠。

冯夫人边写诊书边说：“我本不出诊，故诊费不计，只计药费。这二陈汤是猛药，不能久服，只开了五天的量，五日后还需复诊换药方，我在诊书上留了我自家的住址。”几人得了药千恩万谢地出了冯家。

回程黛玉想起冯夫人是应北静太妃所请，心中深知外祖母原是极疼爱自己，府中小辈除了宝玉便是她了，府上遭逢劫难，也挤出银子给她，只为让她能说门好亲，自己的婚事不论周家钱家，恐怕外祖母也是左右为难，是以一到家，黛玉便去了贾母房中。

贾母房中静悄悄的，黛玉看未时都过了，不想贾母歇午还未醒。鸳鸯小声说，老太太晌午见了宫里来的老嬷嬷，才歇下不久。

黛玉正欲回自己房中，忽听得院中一阵杀猪似的嚎哭，却是赵姨娘披头散发地跪在院子里：“杀了人!老太太……杀了人，宝玉把环哥儿打得头破血流，眼看活不成了，老太太，您可得为我们母子做主啊！老太太……老太太……”赵姨娘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上房，但自探春南去后，尤其近来常有因探春有功二老爷开年后能得重新启用的传言，便常现身上房，是以丫头们也不拦着。

黛玉惊慌下脑中便乱了，只听鸳鸯斥道：“嚎什么嚎，惊了老太太，才真让你尝尝活不成的滋味儿。”一边叫人堵了她的嘴。

这边贾母也由人扶着出来了，老太太扫了一圈众人，沉声道：“去叫二老爷两口子来。”

黛玉即刻回了房，不多时，紫鹃煎了药来，这二陈汤果然猛药，苦得黛玉皱眼皱眼，黛玉留心贾母房里的动静，却没听到贾母动怒骂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赵姨娘母子占理。

晚饭时，鸳鸯带着丫头送了几个菜到黛玉房中：“老太太今儿见了宫里的嬷嬷，想是听了好事，还吩咐晚饭加几个南边的菜，现被这一闹气得饭也吃不下，还请姑娘自用。”

黛玉道：“怎么就打起来了？就宝玉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致于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吧。”

鸳鸯笑道：“不过捶了几下，推了几把，撞到山石上了，破了皮流了些血，看着吓人，太医看了说不碍事。说来便是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三姑娘出息了，他们母子也鸡犬升天了，府里府外地说什么‘宝玉亲姐姐是妃子，现环哥儿亲姐姐也做了王妃，老太太从来便是打算将林姑娘一辈子留在府中，如今预备把林姑娘配给环哥儿。’宝玉听了这混话没把他打残算是好的。老太太说老账新账一起算，将他母子挪到后头马圈住，使人看紧了，不关到歇了害人的心思不许放出来。”

黛玉听得差点没把之前喝的药给吐了，看着送过来的几样淮扬菜也没胃口。

紫鹃劝道：“姑娘犯不着为这起子吃脏喝臭猪狗不如的东西生气。”

紫鹃又道：“人比人气死人，见过钱公子，便觉得宝玉也不过如此，但和这狼心狗肺的腌臜东西比起来，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前儿姑娘让我去东府给四姑娘送东西，不想遇着宝玉，见我躲他，宝玉说：‘你们安心住着吧，不必防着我。我知道妹妹搬去庄子里，是为了避我，若我不管不顾的追了去，妹妹便要远走苏州了，如今妹妹好不容易回了府，能与她住在同一个府门里，知道她就在几堵墙远地方，每日好好的，我便谢天谢地了。’”

黛玉深知宝玉虽有不足，但确心地良善，不过，事过境迁，黛玉早不会为了几句虚言就心潮起伏，她更深知无风不起浪，赵姨娘母子住在二房院子里，能在二太太眼皮子底下传言生事，必是有人乐见其成的，是宝玉婚事近了嫌自己碍事了？还是怕她常在老太太跟前分了老太太的好东西？抑或是对她拒了周家亲事的不满？总之，这府里还是住不安宁，得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