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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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第1页）

到了庄中，便有庄头来迎，因黛玉脾胃弱，饮水都是随同带着的，既然不喝茶便也不扰人生产，赵随道：“不用招呼，我们只四处走走，你们只管干你们的活。”黛玉看眼前只一条土路，犹豫如何下车，却见人牵过她的小红马，原来它一路跟着在车后头，赵随给她戴了帷帽，抱了人放至马上，便拉着马笼头在庄中随意而行，紫鹃等只远远跟在后头。

黛玉放眼望去，这庄子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阡陌纵横，井然有序，近旁的田地已是绿油油的，远处正有人在播种。

赵随道：“这你庄子，向阳、土肥，不精耕细种太浪费了，我跟伯娘商量过了，从我们家庄中选了七八户有经验的人家，老少四五十人，种麦为主，坡地上种果树，有桃有杏有梨有枣，只是果树是秋冬才种上的，挂果得等三四年。”

黛玉道：“我又不等着它换银子使，让它们慢慢长吧。”看到路边各色的野花，心里痒痒得很，赵随便不时摘几朵给她，黛玉本两手抱着马鞍，腾出一手来拿花，却也没事，更觉开心。

赵随笑道：“你注定是要嫁到我家的，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个小庄子，就挨着我们的地，伯娘看过了，虽有些荒，种菜种果却是极好的，我想着人好好建一所院子，咱们将来老了就住到那庄上过田园日子，闲了读书垂钓、养花摘果。”

黛玉听得不由有些神往，便问赵家的田地在哪个方向，赵随抬手一划：“这几里路都是，得有六十来顷吧。”黛玉一算，平均下来一房两千来亩，便是加上各房陪嫁的田产，对官宦之家而言，确实要勤俭持家。

赵随见黛玉不接话，便笑道：“将来我八成得靠娘子养活，从今起便要多多巴结娘子，等会致美斋小的给夫人补上寿酒，如何？”

回城到得致美斋，大半年没去，上了楼梯，就看到大场中央多摆了一个小亭子，亭中一把椅子，想是等会子人多了要有弹唱，看来浔阳楼的风气满京城了，好在菜品滋味还是保留了水准，既是寿酒，黛玉便喝了两三盅果子酿的甜酒。

出来时黛玉原想看一眼大场中的弹唱，只脚步一顿，便听得一个极熟悉的声音：“紫鹃！”

黛玉回头一看，居然是袭人。

紫鹃也愣了一下：“袭人，怎么在这儿？”

袭人道：“宝二爷在里边，买我的是宝二爷的旧友。”又看向黛玉：“是林姑娘么？”

黛玉这才想起自己戴着帷帽，听得雅间里有咿咿呀呀的戏腔传出“人……散……曲……终……”

袭人是妇人打扮，立即福了礼，黛玉只略一点头，不欲与她多说话，便转身，忽听得里头一声叫好：“好！柳爱（二）哥！”黛玉心下一惊，这是湘云的声音。

赵随本走在前面，看有人与黛玉说话，便等了一等，见黛玉转回身，便牵了她一起下楼，黛玉下楼时听得那人还在唱道“……红……楼……静……呀……啊……”

“人散曲终红楼静”，记不起是哪出戏里的词了，黛玉只在震惊中，她从没想过宝玉还有这样的一面，更想不到湘云也有这样的一面，若不是造化钟灵，她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抔净土掩风流，还是沦落天涯人不识？

赵随送她到车边，欲等她上车再去骑马，黛玉拉着他的手只不放开，赵随笑道：“怎么了？今天这么乖。”便和她一起坐车。

晚上黛玉睡得极不安稳，两年前那个梦境又一遍遍到眼前来，父亲一袭青衫，守在奈何桥头，不是如前次向她伸手，而是对着她挥手：“玉儿，为父这就去了……”两个鬼差便要上来锁拿父亲，黛玉大喊：“爹爹……”

“玉儿，玉儿，怎么了？梦到岳父了？”黛玉醒来，赵随圈着她哄着：“快清明了，岳父不放心你，托梦给你，等有机会，我们回苏州去给他们扫墓。”

第二日和紫鹃说起袭人，黛玉从前以为做屋里人就是暖脚温枕，听得袭人拿了姨娘的月银还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喊袭人嫂子，如今成了亲知道屋里人的意思，下意识就不愿理她，从她的打扮看，现在是嫁人了，那就更不想与她有瓜葛了。只是她自己身边的丫头，雪雁比她大三岁，二十一了，紫鹃更大，二十二了，去年备嫁时也问过她们的意思，两人都说至少要等姑娘嫁了才想别的事。

现在再问紫鹃的打算，紫鹃道：“以前只在府里，便以为宝玉就是好的，现在见识了别人府里，人比人真是比死人，我虽是个丫头，却也不是任谁都愿给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若遇不到个可心的，便一辈子服侍姑娘，给姑娘照料小公子小小姐，将来老了做个老嬷嬷，有杜嬷嬷一半就成了。”

黛玉希望身边的人，尤其是与她同甘共苦过的这几个丫头也能找到真心待她们的人，她们固然不会存有袭人那样当姨娘的想法，不过良贱不婚的铁律也是她们无形的桎梏。

黛玉不愿他们像大多数丫头那样被指给小厮婚配，次日便和杜嬷嬷商量，黛玉给还了紫鹃、雪雁的身契，杜嬷嬷认两人做义女，又选了一个好日子摆了酒，万事俱备，黛玉真心希望有一日终能有好结果。

田地登记后还没等来所谓的核实，便听得两淮节度使因占地三千顷被多位御史弹劾，据说当地民愤极大，接着又有昌平知府拥地超千顷被弹劾，最让朝野震惊的是这两个官员都姓穆，居然是一家子兄弟，是老东平王的嫡裔。

东平王府因是四王中最早被去爵撤府的，故子弟下人行事低调，下人也不跋扈，平日在京中极不起眼，现才知这家人是务实去虚，闷声发大财，这一来即刻就引爆了京里的舆情，大家纷纷猜测会如何处置穆家，又有人说北静王妃便是姓穆，以圣上处置世家的惯常做法，不知这次会不会牵连上北静王府。

五六天后圣上就迅速地对作了圣裁，两淮节度使穆铭、昌平知府穆钧等人贪婪狡诈、巧取豪夺、损国利己，除爵、去职、抄家，财产充公，主犯流放，十五以上男子充军，其余人等发卖。揭发弹劾此案的五名官员各升一级。

这一来，影响最大的却是揭发之风盛行，不光御史，各级官员都开始揭发那些占地大户，朝野上下满城风雨。那些田地数目大的官宦之家提心吊胆，有的悄悄发卖田地，京里的田价掉到了前所未有的低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