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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一婆子掀帘子进来,见此啐了一声:“你几个倒是比主子还自在,当值的也不在岗,我在外头寻了一圈,也不见人半个身影,还以为你们被鬼抓了去。”
这婆子是二奶奶名下传话使唤的婆子,与这几个小厮倒是打过照面,有几分面子情。
一小厮斟了酒敬了那婆子一杯,讨笑道:“劳烦妈妈久走了,我几个见兄弟回来,一时得意忘了形,妈妈这番来可是二奶奶有甚吩咐?”那婆子也只是面上生气,她接了酒喝了,说道:“二奶奶预备下酒馔,请二爷吃酒。二爷可在?”
那小厮哎哟一声,面带苦色:“倒是不巧了,奶□□次请二爷吃酒,不说有没有要事,二爷晓得了定当高兴,只这会儿,二爷又在外头。”那婆子听此将酒杯递回去,也不顾几个挽留,说了声便回去。
李婠得了信儿,想着倒是自个儿心急,哪有请人吃酒不打听人行程的,遂自己用了晚膳,又去了贺夫人处请安,回来便预备歇下了。
夜半子时,陈昌被三七几个搀着回府,他吃多了酒,脑子昏昏,迷迷糊糊地吩咐人:“去找你家二奶奶。”三七几个忙点头应是,搀着人往院子去。
走至夹道,忽地远处冒出个人来,见了陈昌便跪下行礼,三七几个被唬了一跳。三七定睛看去,原是二丑,知晓他办差回了府,又惊又喜。
三七道:“大晚上的,你出来吓鬼?”二丑回道:“我二奶奶今儿个晚些时候请二爷吃酒,我来说一声,顺道给二爷请安,也回了差事。”三七正要催他回去,明日来,又听陈昌半睁眼问道:“你家二奶奶请?”
二丑连忙点头。陈昌听此心中一喜,暗自后悔今儿不该出去,又忆起分派二丑的差事来,他想着索性一道听了,遂挥退几人,命二丑细细说来。二丑不敢隐瞒,将行程、打听一一说了。
陈昌勉力听了,脑子里绕着‘宿州’‘赵承望’‘银子’几个字,忽地,又见李婠一身嫁衣与一男子拜堂成亲之景。梦中事叠着眼前景,迷迷绕绕,重重叠叠,偶有交错,偶有重合,辨不出明路来。他神智迷瞪,心中直跳,胃中似是火烧,弯腰便吐在了路边。
二丑大惊:“二爷——”,忙去扶人,只陈昌人高马大,两人眼瞧着要栽倒在地,远远站着的三七几个也忙冲上前。
此处已在世安院后门,几个慌忙扶着抬着陈昌往院里走。
院门早落锁,值夜的婆子听了密密麻麻的叩门声慌忙起身开门,见是陈昌如此,不敢怠慢,忙去叫人。一时,院中灯火四起,惊动了整院人。清簟几个披了衣裳赶来搀扶,知他吃醉了酒,忙叫人烧水拿药,一直将他搀扶进了正屋。
陈昌斜靠在圈椅上。南乔用小茶盘捧上白水,陈昌刚接过漱了口,又有清簟奉上碗醒酒汤,陈昌没接,两眼隔着屏风上头两个影子,一丫鬟正伺候李婠披衣理发。
李婠见外头没了动静,也没让丫鬟挽发,自屏风后出来。她只穿了一红绫小衣,绿裤睡鞋,外头披了件半旧长衣,散挽乌云,绰约风流,晃了陈昌的眼。
陈昌直直瞧着她,忽地觉得自个儿清醒极了,他示意清簟将醒酒茶给李婠,开口道:“让你家二奶奶伺候。”清簟心中一惊,僵在原地,暗道:二爷莫不是发了酒疯?
陈昌见清簟不动,冷道:“怎么?是没听见还是认不清这府上谁是主子?”清簟不敢违逆捧了醒酒汤去李婠跟前。
李婠见着眼前的醒酒汤,不明所以,轻声道:“放桌上罢。”清簟忙放桌上,赶集似的退了出去,几个丫鬟见两个主子如此,也不敢再呆,也躲了出去。
屋里只剩陈、李两人。陈昌此时满心愤恨恼怒地坐在圈椅上,他见醒酒汤放在桌上,冷笑道:“是了是了,我又不是你良人,你自是不必伺候我的。”
李婠只当他是发酒疯,将醒酒碗往他那边推了推:“快喝些。”陈昌又冷笑三声,瞧这那碗醒酒汤,说道:“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毒死我再嫁?”
李婠一顿,不说话了,正要唤人进来伺候。又见陈昌长手一伸,端起来一仰脖子喝了:“我喝了。”他仰躺在圈椅上,目光放空,喃喃道:“我要死了。临终前,有几句话问你。”
李婠顿时觉得有些棘手,只没法子和个酒鬼计较。
陈昌一叠声地嚷道:“我也不来那弯弯绕绕的一套?我只问你,我差了那酸儒书生哪些?天地间你又哪儿能去寻似我这般的第二个人才来?论及人才、人品、相貌种种,又有哪点配你不上?你非要去嫁个不喜你的?
还送银钱给他,呵,你真当自个儿是个活圣人了,这面还未见上,就要低三下气的使银子去救人家婆娘?你别油蒙了心,打错了算盘,见我失了势,你没了靠山就转投了他人,你是没见我往后的风光。”陈昌歪在圈椅上满腹怨言地唧唧聒聒。
李婠听了半道明了了,她冷笑一声,任由他说,等他止了话题,一杯冷茶泼在他脸上。李婠道:“你不说好话来,要撕破脸,我也没甚顾及的。要将梦中、现今混作一谈地说,那便混作一谈的掰扯。
府上老太太、太太求神拜佛,点香点蜡地咒我,也不算你头上,只因你面上护着,也是尽心。你要子嗣亲儿,纳妾抬人我可拦了?明面上说着好话,暗地里弄出个春水巷里头的晏姑娘?
你是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我。”李婠伤心起来。
陈昌愣了半晌,起身把她圈在自个儿怀里,头放在她肩上,双眼落下泪来,他道:“楞个心窝心肝地剖开来,敞着给天皇老儿看,给你看,我也只有那句话,自你来了,便只有你一个。那是哄她们的,我也没法子了,是哄她们的,没法子了。”
李婠也落下泪来:“一席话两头说,对着她们说是亲子,瞒着我,对着我说是别家的,瞒着她们。可我是亲眼见了的。”
李婠喃喃地说了句:“当真,荒度一生。”
陈昌听了她后一句,只觉得摧心摧肝,只脑子混混,又理不出个一二三,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哈哈一笑:“荒度一生,好个荒度一生,此生你也与我荒度了罢。”说罢,也未叫人宽衣洗漱,横抱着人往屏风后走去。
李婠先是一惊,后挣扎起来,不管不顾地踢打谩骂。陈昌不管,剥了她小衣,露出赤裸裸地雪白来。李婠仰躺于床上,手脚被牵制住,怕得浑身发抖,泪珠儿一串串地往下淌,口中反复骂着脑中搜罗出的几个脏话。
陈昌可不管这些,他脑子里糊了桶浆糊。李婠面色惨白,心像掉在冰水里,颤地声音道:“陈昌、陈昌,我害怕。”
陈昌顿时浑身一怔,几个字唬得他酒都醒了。他瞧着李婠在身下裸着,害怕地样子,宛如电击雷劈。他翻身下来,掀了被子给她盖上,呆呆站着,说不出话来,后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出去。
清簟几个远远地候在门口,见他出来,忙上前。清簟见他面色不好,小心问道:“二爷?怕是丑时了,您怎地出来了?”
陈昌被冷风一激,全清醒了,他心头惴惴,抹了把脸,说道:“我去外书房睡,你们进去看好她。”半道,他又改口:“还是在门外候着,警醒着些,不要进去扰了她。明儿天一早打发人去和老太太说,她身子不好,便不去了。”说罢,他抬脚往外走,去了外书房。
次日,三七几个提了膳食往外书房赶。二丑问:“二爷怎宿在了这处?昨儿个二奶奶才备了酒席请人。”
三七也懵,昨个儿丑时才歇下,今儿不到卯时便起了,他们几个随着陈昌起卧,也没时间打听去,只猜道:“怕是惹了奶奶不高兴,坏菜了。”
二丑笑道:“应不是大事。二奶奶是讲理的人,二爷也从未这般歪腻过,自二奶奶进门,天天挂嘴边的‘你家二奶奶呢?’‘去看看你家二奶奶。’‘你家二奶奶去哪儿?’,‘你家二奶奶’你家二奶奶的,一天说好几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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